羅東聖母醫院精神科 郭峰志主任
憂鬱症好發於女性,是男性的兩倍,除了傳統社會上女性地位較受壓抑、女性思考習慣上較易反芻(即不斷地反覆思考同一件事)、女性較易將憂鬱情緒以語言表達出來之外,體質性的因素也扮演相當重要的角色。女性月經週期、產後、及更年期,女性荷爾蒙的急劇變動,對許多的婦女會造成身心的負面影響,其中憂鬱症可能是對婦女朋友們來說,是最折騰、痛苦的一種疾病。

一般所稱憂鬱症狀包括:情緒低落、失去興趣、食慾不振致體重減輕或暴食致體重肥胖、失眠或睡眠過度、思考及動作反應遲鈍、疲倦或失去能量、無用感或過度的罪惡感、注意力難以集中或難以做決定、有死亡或自殺的念頭等九類症狀。
當每天出現五種或以上的症狀,嚴重影響到社會、學業或職業功能等,持續兩週以上,即可被診斷為重度憂鬱症;部份患者會嚴重到出現精神病症狀,如妄想(內容多為罪惡感、毀滅或被害)、聽幻覺(責難、教唆自殺)等,並常因此會出現更高危險的自殺傾向或行為。

一、經前症候群


「那天,她一上車就先大聲嚷嚷、一直翻舊帳,我實在忍不住,念她兩句,之後,我看到她油門一踩,車速直線上升,在一般的路段,時速140公里。我嚇出一身冷汗,趕緊求她感快把車減速、停下來。在她飆了一陣之後,終於讓我下車,我再也不敢再上她的車,我說她瘋了,她不想活,可不要強迫我作伴。雖然停車的地方有點陌生,我寧願自己想辦法回家。」「之後,我決定跟她分居,自己搬到母親家住。九年了,她這種間些性的壞脾氣,我已經忍受九年了。我全身上下都是她造成的傷痕,她發起脾氣來,拳打腳踢、甚至連杯子、高跟鞋都會飛過來。」這是陪同美英的丈夫在門診的陳述。

「其實她平時情緒都還算穩定,白天甚至是我們自己公司工作的好伙伴,精明幹練,是公司屬下口中的女強人。但是每個月在月經要來之前,我就得有心理準備,因為美英在那段時間內,一下班,她就會換上另一張臉孔,開始歇斯底里、易怒、幼稚、咆哮,把平時生活中的小糾紛都拿出來一起算帳,我如果稍微應對不當,後面的全武行就會接著上演。我真得對她有夠忍讓的,我們之間年齡差超過七歲,我想她是真得太幼稚了。」

美英自己這麼說著:「其實我也約略知道自己情緒的反應太過度,可是那天開車那麼快,我自己記憶中也有些模糊,只知道全身發麻,知覺有點失去控制。」「回想起來,每個月經週期要來之前那個星期,我常會肚子痛、頭痛,接著情緒就會很低潮、敏感,丈夫說一句話,我都會把他想成是惡意的,於是脾氣就這麼失控了。可是他怎麼可以就這樣離開我們,我不是真得願意這樣的。」

【精神科解析】

一般而言,約有30-40%的生育年齡婦女會有某種程度的「經前症候群」(經期來之前一星期)。身體方面,可能會出現乳房腫脹、疲勞背痛、頭痛、腹脹、腹痛;心理方面,可能會出現緊張、焦慮、沮喪、不安、情緒不穩、易怒、疑心等現象;人際關係方面,可能會因此出現夫妻失和、體罰子女、與同事爭吵、影響工作效率等。嚴重的話,甚至會出現明顯的憂鬱症狀,甚至會有自殺念頭、自殺企圖。發怒的強度如果嚴重,甚至就像美英一樣,會出現解離的現象。

對於患有輕微的經前症候群的女性,必須對自己因賀爾蒙起伏所造成的體質性情緒障礙,必須有所瞭解,並做適當的疏導。也必須事先請親人或配偶多加體諒及提醒,避免造成長期的爭吵,影響家庭生活品質。對孩子的教育技巧,也當有所學習,做好子女的模範。如在此易怒期要管教孩子的不良行為,或可委請情緒較為平穩的丈夫待勞。

近來的精神醫學研究顯示,抗憂鬱劑對於經前症候群的治療及預防效果相當顯著。因此對於經前症候群較為嚴重的婦女,應該考慮持續服用抗憂鬱劑一緞適當的時期,甚至在此段時間接受夫妻諮商、家庭治療,重修因經前症候群造成的歷史新仇舊恨,回歸平靜的家庭生活。

二、產後憂鬱症

阿美三年前結婚,不到一年就準備生下第一位寶寶,內心充滿初為人母的喜悅。不久,果然順利地產下一位健康的男寶寶,母子均安。出院後不久,也將寶寶帶回家自己照顧,當然婆婆照習俗也準備周全地為她做月子,一切似乎都非常順遂。

約兩星期後,由於寶寶的生活作息相當地不規律,婆婆又不準備幫她帶孩子,加上這是第一個孩子,過去沒有任何帶孩子的經驗,因此阿美開始覺得寶寶照顧起來相當地吃力。孩子晚上不睡,甚至會嚎啕大哭,先生工作也是相當繁忙,晚上夫婦倆就這樣不得安寧。好不容易熬到白天,孩子開始睡了,但是自己雖然非常地累,雙眼卻是怎樣也闔不起來,完全無法放鬆。於是開始黑眼圈、整天無精打采,家事也無法做,整個家有點混亂。於是,所有的喜悅都完全消失。孩子有時又便秘、有時又拉肚子,一下又感冒,弄得自己人仰馬翻,也無法安心好好地做月子。從婆婆的眼神看得出對自己笨手笨腳的輕屑,好像在暗示她怎麼連個孩子也照顧不好,虧她還是個堂堂國立大學的教育碩士。

結果孩子不到滿月,她就這樣整天以淚洗面,顧不得吃飯、也懶得梳洗,體重很快地降了下來,完全失去過去自信的風采。她也是用這樣的面目出現在門診,兩眼無神,她說;「我很想死,我怎麼會這麼地沒用。」

[精神科解析]

產婦在生產之後會出現情緒低落或情緒起伏很大的比率高達50-80%,通常不會有任何生活功能的損害,因此也不算是一種疾病,大部分在十周內會自動緩解,並不需要任何的治療。

但是會真正造成產後憂鬱症,影響到日常生活功能的比率約為10-15%,比率不低,因此必須受到相當的重視。憂鬱症狀多半在產後兩星期左右,開始出現情緒低落、失去過去的興趣、食慾不振、失眠、注意力不集中、疲憊、手足無措、失去信心、覺得愧對孩子和先生、有自殺傾向。約有千分之二的產婦甚至會出現產後精神病,可能會出現罪惡妄想、聽幻覺、語無倫次、行為混亂等,其中有5%會自殺,4%甚至會因此殺掉嬰兒,認為世界太痛苦了,孩子不適合生活在這世界上。
有些產婦會到產後四至五個月後才開始出現憂鬱症狀,這時候則必須考慮是否有甲狀腺素低下或其他內分泌疾病。

產後憂鬱症的第二胎再發率高達50%,產後精神病的再發率則為30%。因此再發的預防性追蹤與治療顯得相當重要。

產後憂鬱症因屬體質性憂鬱症,導因於產後賀爾蒙的劇烈變化,因此藥物治療顯得相當地重要,如果出現嚴重自殺傾向或精神病症狀,則必須考慮全日住院治療。一般三到四周的治療,八成病患的病情都可以完全穩定下來,至於藥物預防治療的時間最好維持九個月以上。

阿美初為人母的喜悅,因為產後憂鬱症的折磨,變成初為人母的悲情。還好經過妥善的治療與照顧之後,一切都還算平安。從阿美的病程,可以看出產婦、家屬及產科醫師對產後憂鬱症警覺的重要性,應該為產婦及家屬做好有關產後憂鬱症的心理衛生教育,如有任何憂鬱症的可能,都應該儘早轉介精神科,接受進一步的診斷與治療。

三、更年期憂鬱症


前陣子報紙上出現一件駭人聽聞的謀殺案件報導,五十歲的阿鴦親手勒斃七歲的孫子阿強。

隔不久,阿鴦就由家人帶到門診來 ,理由是要鑑定她犯案當時的精神狀態是否已達心神喪失或精神耗弱。
見到她一臉茫然、淡默的表情,說起話來毫無音調變化,靜靜地坐在就診椅子上。談到犯案的過程,她是這麼說的; 「我的孫子阿強從小就很皮,東跑西跑、爬高爬低、幾乎整天停不下來,害得我女兒帶他帶得非常辛苦,曾經帶去給醫師看過,說阿強是過動兒 。我想到他這麼小就把我女兒累成這個樣子,長大後一定會給我女兒帶來很多麻煩,因此趁著他還小的時候,就掐死他。」她就這麼平淡地說著。

翻開她過去兩年來的病歷 ,清楚地記載著,一年多前曾因憂鬱症就診,醫師記錄著可能跟更年期有部分關聯,不過她只接受門診治療不到兩個月,就沒再 繼續就醫。家人說,沒就醫之後,她的病情日漸加重。整天愁眉苦臉、失眠、白天昏睡、家事完全無法做、食慾不振、日漸消瘦,覺得沒有人關心她,家人都不理她、想要拋棄她。
雖然家人勸她就醫,她卻會生氣地對著家人咆哮;「我又沒瘋,要看你自己去看!」家人勸不動她,看她就這樣消沉下去,一方面她也像刺蝟一般,誰都不喜歡去接近她。

直到出事的那天,調皮的阿強又在她面前跑來跑去,摔破了桌上的熱水瓶,就在那一刻,她覺得全身發麻、一氣衝上腦海,就這樣把阿強活活地給掐死了。家人見到這種場景,全都嚇呆了,但是卻看到她面無表情地說:「我已經幫阿惠(她女兒)解決一條大問題啊!」

【精神科解析】

更年期是女性停經、賀爾蒙急遽下降的時期,大部份的女性只會有輕微的停經症狀,如臉潮紅、盜汗、心悸、情緒不穩、焦慮、易怒、失眠,大多不須接受任何治療,症狀也會逐漸減輕,少部分則需要女性賀爾蒙補充治療,才能減輕症狀。
但是這當中,又有一些停經的女性,雖然經過女性賀爾蒙補充治療後,仍然會有持續焦慮、甚至出現重度憂鬱症,如情緒低落、莫名地暴怒、失去平時的興趣、失去自信、注意力不集中、記性變差、整天回想著過去自己所犯的過錯、擔心身體得了絕症、失眠、食慾不振、甚至會整天都有自殺的念頭和衝動。嚴重的話,還會出現妄想症狀(家人遺棄、自己快死了、全家人都會有災難、這世界不再有任何希望、自己真得了絕症)。

很不幸地,阿鴦的更年期症狀來得相當嚴重,而且錯失了治療的企機,因為憂鬱症的治療,約三到四週就會明顯改善,但是持續的抗憂鬱劑治療則需持續九個月到一年,才能預防進一步的復發。如果能配合上心理治療(對步入老年的心理調適)、家庭諮詢及衛教(夫妻、親子關係的溝通、照顧技巧)等,對預防病情復發的效果更好。

由於從臨床經驗看來,單純女性賀爾蒙的治療並無法有效解除某些更年期婦女的精神症狀和疾病,因此不僅身處更年期的婦女必須注意自己的情緒狀態,是否持續焦慮不安、情緒低潮、暴怒,婦產科醫師也應為更年期的婦女的精神狀態把關,提高警覺,如有上述精神症狀持續超過兩星期,或嚴重到影響到工作、人際關係、家庭功能,甚至出現自殺的念頭,都應該儘快地轉介到精神科門診,接受進一步的診斷與治療,以免延誤病情,甚至釀出大禍。